雨仙抹了抹嘴角的血迹，轻笑了一声，“我反正是个要死的人了，没什么好怕的。”

“你打不过我，要想活命就把留泽水拿来。”阎宋冷眼看着雨仙，他挥一挥手，攸关无声的威胁。

“你能不能听懂人话啊，我都不怕死了还会怕你杀我，你这人可真奇怪，问别人借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的，现在是我有理才对。”

要不是雨仙身上有小阎王想要的东西，紫陌完全有理由相信，就雨仙这副吹胡子瞪眼的神气模样，早就在阎宋手底下一命呜呼了。但现在，阎宋只能忍。

“听闻雨仙享誉千年供奉，可是现在这个样子，你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。”衮木从流萤战甲里回过神，他看着金塘村这荒败寂寥的样子，忍不住开口问道。

“这有什么的，世人可以信奉神也可以忘记神，每位神明都是从辉煌中来从遗忘中去，如你们所见，我现在就是一个不受奉的落魄神，法力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宝贝。”

看这样子，刚才的天雷不是障眼法了，而是雨仙真实的实力。

紫陌站在山头，回头是空荡无人的村落，信徒的信奉和香火越来越少，雨仙的法力和存在也会随之消散。紫陌看了一眼雨仙，他反倒是看破世事，一脸无所谓的态度。

“你们跟我来。”

雨仙轻身一跃，来到山脚下的一汪池水。他捧着脸，惆怅地盯着快要干涸殆尽的池子，泥沙淤积在池子边上，连泥也是干的。

“这就是你们要的留泽水，不剩多少了。我法力剩得不多，只能净化出来这最后一点点了，我已经是个上万岁的老人了就别再为难我了，我还要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好好找乐子。”

雨仙躺在池子里，几片枯叶落在他的赤金面上，他捏起叶子，吹了一口气扔进泥里。

“这些根本不够。”阎宋盯着留泽池，他对着池水释放灵力，留泽池依然毫无所动，泥沙被吹起来，盖在池子里，所剩不多的留泽水彻底被泥沙吞噬，一丝也不剩了。雨仙呛了一嘴的沙子。

“既然你可以净化留泽水，那么现在你一定也有办法。”阎宋瞬移到雨仙面前，毫不客气地看着他，一副拿不到东西不罢休的坚决。

“我凭什么帮你，我活了这么久到了现在这个岁数什么也不怕，除非我愿意否则谁也强迫不了我。”雨仙翘起腿，无视阎宋目光里的凶狠，悠悠地坐在留泽池边，“除非你求我。”

阎宋冷哼一声，一掌把雨仙打趴在留泽水里，雨仙四脚朝天陷在泥里，他拔出两只腿，盔甲上的光泽全糊上了灰扑扑的泥。

拿不到留泽水，阎宋不会杀雨仙。

“你脾气不太好，这样的人往往短命，你要改改了。”雨仙也不擦脸上的泥污，他上下打量着阎宋，继续道：“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，你把那个小神仙送给我，我就帮你。”

雨仙忽然瞥过来一眼，紫陌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。可是离得太远，她什么也听不清，不过小阎王似乎动了气。

“接到北方传信，我要回北方去了，先走一步。”衮木向她拘了一礼，即刻消失了。这里有关战甲女子的消息少之又少，衮木也是该回他的分野了。紫陌把视线转向雨仙和阎宋，两个人还在对峙。

“小废物神你放心吧，主上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。”邬扬拍拍胸脯。

正说着，雨仙走过来，他撞了一下邬扬的肩膀，道：“连个玩笑都开不起，一提到小神仙，你们家主上就吹胡子瞪眼的，这脾气要改。”

雨仙看了紫陌一眼，嬉笑道：“放心吧我又不是真的要你，小青神。”

不愧是快万年的神明了，尽管灵力微弱，可看人的本事倒是犀利。雨仙一下就认出她来了。雨仙扶了扶赤金面，蹬蹬腿上的泥，大步朝前走，很快飞到了另一座山头。

看见阎宋过来，邬扬大声喊道：“主上！”

阎宋示意她跟上，也飞到另一座山头。

落了地，紫陌才发现这山林中郁郁葱葱，林子之间有一处，石壁上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字，不过年代久远，字快掉得差不多了，她依稀看出来是“静园”二字。雨仙正坐在静园的门槛上，看样子已经等的不耐烦了。

“静园里种有几株明泽草，这留泽水正是用明泽草的根茎净化而成，这静园里的明泽草快死完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起死回生，想要留泽水就去养草吧，草活了你们自然就有神水用了。”

雨仙说的这么轻松，可事实却根本不一样。

静园里只有三颗明泽草，一株已经死透了，剩下两株枯黄着，若不是邬扬一天一夜守着明泽草，用灵力维持灵草的生长，恐怕剩下两株也活不长久。

明泽草是上古灵草，绝不像普通花草那样好养活，估计还要在静园待上一阵子。她松松土，明泽草的枝芽晃了两下，她屏息凝神，用灵力幻化了一小圈草栏。

月色下，似乎有一个人在喊她，她顺着声音走去，一抬头，一个人影躺在凉亭的檐顶，赤金面流转波光，声音更加清澈，“小青神，你过来。”

见是雨仙，正好她有一事想问问雨仙，还没开口，雨仙便先说了话，“你要问我和阎宋的交易是什么，我说的对不对？”

她不说话。

雨仙翻了个身子，把流萤战甲摊开在月光下，紫陌以为他有什么动作来提点自己，于是盯着雨仙的一举一动，只见雨仙挑出战甲的银线，一阵折腾，身上的战甲就变小了。与此同时，雨仙的个头也变小了。

不受供奉的神明，身形也会缩水。

“我居然都变这么小了，这赤金甲是越来越大了，走路都能绊倒，想我当年身高八尺风流倜傥……你看什么呢，没见过变小的神仙啊。”

发现紫陌盯着自己看，雨仙手上的动作一顿，埋怨了几句。忽然想起了什么，雨仙忽然站起身，扬起灿烂的笑容看向紫陌。

“我现在就回答你的问题，我帮你们自然是有条件的，我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神灵。你们走的时候捎上我这就够了，是不是很简单，我给你们留泽水，你们带我离开这里，这一桩买卖你们赚了。”

忽然雨仙话头一转，警惕看向风吹草动处，“谁在哪里？”

果然好眼力，紫陌定睛一看，真的有一个黑影，不是邬扬也不是阎宋。不过经雨仙一问，黑影瞬间消失在风动之中，再一看什么也没有了，跑得很快。

“他跑不出我的静园。”雨仙也不着急，慢悠悠看着月光，口中念念有词，“三，二，一。”

雨仙念到一的时候，黑暗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涌动，眼疾手快之间，雨仙一把将人影拽出来，“你这小贼，闯进我这静园算你倒霉。”

软塌塌的身体只靠雨仙一只手提起来，雨仙一撒手，那人软绵绵倒在亭子里。

这人似乎有一点眼熟，穿一身花花绿绿的锦袍，活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，紫陌把地上的人翻过来，一只佩玉应声掉在地上。她在玥乐坊见过此人。

是鬼域的铜鬼冥闻。

“静园里有各种各样的毒株，他这个样子是中了缠草毒，这小贼没几天活了，让他鬼鬼祟祟闯进别人的地盘，没规矩，死了一点都不冤枉。”雨仙踹了冥闻两脚，地上的人哼哼唧唧，居然慢慢站起来了。

“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攻击能力了，伤不到人——”雨仙话还没说完，冥闻摇晃着伸出手，紫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，往后退了一步。

手心慢慢展开，是一片马齿样的草。

她还来不及反应，马齿草像利箭一样掷过来，雨仙见状去抢，可是已经来不及，马齿样的草片划破她的脖颈，一滴紫红色的血珠顺着她的脖子滴下来，滴在落叶上，落叶顷刻腐蚀成灰。

雨仙一掌把冥闻拍晕，扶起紫陌道：“完了完了你也中毒了，你可千万不能死到我这里，你要是完蛋了阎宋那个小魔头不得把我这静园给拆了。”

紫陌脑子昏昏沉沉，脖子像火烧一样炙热，喘一口气都仿佛在烧锅里行走，她任凭雨仙背着她走，一路上跌跌撞撞，每颠一步她就痛的厉害。终于，她感觉不到疼了，眼睛也睁不开了。

一如既往，她完好无损。

而阎宋……

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。

灵力疗愈的事情终究还是瞒不住了。

“难怪主上去哪里都带着你，原来是因为这个，你最好让主上醒过来，不然我就杀了你……不对我不能杀你，我杀了你主上也活不了了。”

邬扬垂头丧气，他站在床榻边，每一个表情都被昏迷不醒的阎宋所牵动。

紫陌看着脸色苍白的阎宋，心里隐隐不安。以前无论她受什么伤中什么毒，灵力疗愈后对阎宋的影响都不大，修养几天小阎王就又活蹦乱跳地，还有力气维持他一贯的姿态。

可是这次不一样。

雨仙说静园里种的东西非同寻常，无论是灵草还是毒株都是上古圣物，几千年里中毒的人没有一个活着走出来静园。

“为什么你天天在静园里走来走去的，你身上被割伤的口子也有十几个了，你却一点事情都没有，我家主上神通广大，肯定不会有事的。”邬扬恶狠狠地盯着雨仙。

雨仙不满道：“又不是我给你家主上下的毒，你在我面前神气什么，再说了本神仙在静园活了快上万年，在毒草里死死活活几百次，毒草灵草的气息在体内此消彼长，本神仙早就不惧这些东西了。”